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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程秀一直到初三退学前考试几乎都是第一，他妈妈生病那两年忙着打工学业落下了，等他妈过世他才去二手市场买了一套高中的教材一边打工一边自学，等终于有地方落脚了，他已经快18岁了，他刚找到一份包吃包住的工作，八人间的大宿舍，夏天没有空调只有两个破电风扇吱呀吱呀的转，南方湿气大，夜里又闷又热，他每天晚上很晚才回去，每天去江边的长凳下坐一会儿，人少还有路灯，看一会儿书……

十八岁生日那天，他犹豫了很久才决定去吃一碗面条儿，他因为学历低，说话又结巴，工作难找，一个月只有一千六百块，老板发少了他也不敢反驳，只是认认真真把钱攒着，他妈生病时他跪了满村子借钱，都不是富裕人家，人家愿意借钱是情分，他早点还钱是本分，所以他一分也不敢花。

站在面馆门口，看了眼菜单，阳春面6块。

一百块钱攥在手心里，钱不能破开，一破开很快就没了，今天吃一碗面条儿明天就想吃蛋糕，算了。

老板望着他，上下打量，“吃面啊？”

他摇摇头，没说话，怕自己一结巴人家更加打量他，揣着钱快步走了。

沿着马路慢慢走，路过高中校园，正是学生放学吃饭的点，学生们穿着校服一个个朝气蓬勃，他踢着脚下的石头看了好久，他羡慕着他们的人生，羡慕有人为他们分担生活重量的人生。

他的人生好像从出生就是一团乱麻，他对他爸没有印象，他妈一直打牌喝酒，家里永远是乱糟糟臟兮兮的，要是他妈打牌输了他也要跟着挨揍，导致他根本不敢说话，说多错多，结果不说话他妈也打他，骂他怎么一棍子闷不出两个屁来，他后来明白了，他妈根本不在乎他说了什么，就只是生活不如意，需要一个发洩的途径，他恰好是这世上唯一个任他妈打骂不会招致回击的对象。

想清楚这些后内心深处也会同情他妈，一个没文化被丈夫抛弃的女人，孩子在她眼里就是累赘，没把他丢掉就算不错了，总比他爸强点，李程秀这么想。

他活到十八岁生命中也不是没有一点闪光的，除了每次考试拿第一，最不可思议的就是遇见邵群了，他跟邵群是两个世界的人，如果邵群不来找他，他这辈子也不会主动去跟他说话。

邵群给他带饭，给他买衣服，陪他在天臺看书，教他用手机，还有那个懵懂的不明所以的吻……

他喜欢邵群吗？

谁会不喜欢照进生命的第一束光呢？

只是这束光的代价太大，他尚未沐浴在阳光下就被狠狠摔进了深渊……

他在这几年里想过很多次，造成不幸的到底是谁？他应该恨邵群吗？恨这个为他生命带进第一束光的人？恨把他关在楼道里的人？恨骂他同性恋娘娘腔的同学？恨那个扇坏他耳朵的保安？还是恨他妈妈酗酒酗到昏迷中风？

他发现归根结底是自己没有勇气，如果他狠狠回击了第一个叫他娘娘腔的人，如果他在邵群跟他说话时勇敢地拒绝，如果他不惧流言拿着政府资助的钱继续读书……

可惜没有如果，他这辈子最缺乏的就是勇气。

十八岁的生日，他站在路灯下，一身洗的发白的体恤衫，他对着天上的星星许愿：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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希望早点还完钱，希望终有一天能够重返校园，希望未来的你充满勇气。

有的人生来就有勇气像烈日，譬如邵将军，一无所有也敢拿枪指着岳老子的头抢婚。

有的人的勇气需要时间的打磨似静水，譬如李程秀，他用了十年的时间自学并陆续考了大专文凭、本科文凭，在别的同学有老师讲解的年纪，他总是趴在出租屋湿热的床铺上一遍遍翻着别人的旧笔记，他从未想过放弃过自己，这是他不为人知的、沈默的勇气。

他以前想要是哪天他真的攒够钱重回校园了，他一定去吃一碗阳春面。

李程秀靠在门框上，看着邵群兴奋地跟别人报喜，他那时唯一没想过的是再遇见邵群。

“邵群。”李程秀叫他。

邵群一把抱起他往房间走，托举着吻他的嘴巴，骄傲之情盈了满脸，“你怎么这么厉害啊？啊？怎么这么厉害？”

李程秀环住他脖子，“还有覆试呢。”

“覆试你肯定也会过的。”

李程秀低头一笑，“你怎么知道。”

邵群越跟他相处越佩服李程秀的就是他能沈得住气，他前阵子在书房找书，看见一打资料，全是手写的，各大高校的历年研究生招生信息，以及各个老师的学历教育经历，还有网上搜罗的研究生导师评价，连匿名吐槽都有，全部被李程秀汇总整理了出来，比黎朔给他的那份资料还要再早一个月，他填的学校前两年有录取自考生的先例，邵群一直以为是自己为李程秀划定了可选择范围，到最后才发现，李程秀自己早就做好了所有的准备。

“因为李总厉害，我就是知道。”邵群一下一下啄他的唇。

李程秀被他逗笑，低头望着他，“你这样一直抱着重不重啊？”

“不重，我抱你一辈子，等你研究生毕业拍照我就去学校这样抱着你。”

李程秀羞赧道，“你别胡说八道。”

邵群还真不是胡说八道的人，李程秀研究生毕业时邵群真的大摇大摆去他学校了，在操场上左手抱着6岁的正正，右手抱着李程秀，李程秀一手拿帽子挡脸，一手拿着毕业证拍邵群的头，“你放我下来呀你！”

不过这都是后话了，邵总现在正想着怎么告诉全世界李程秀考上研究生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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