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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股热意回流在李程秀心头，握汤勺儿的手微微发抖。

629户，前程锦绣。

希望这世上再没有因为钱而放弃学业的学生，希望每个好学生全都前程锦绣，他再迟钝也知道周谨行的这个朋友是谁了。

他们覆合那阵儿，他心里有堵墻，邵群说，“我把整个邵家给你，我给你打一辈子工，以后你要是不高兴，可以坐楼上撒钱玩儿。”

可他们之间并不是钱的问题，后来俩人一起磨合过日子，邵群给他一张银行卡，里面究竟有多少钱他也不知道，哪怕他在秦皇岛买房缺十万，他卖了正正出生的纪念金条他也没刷过那张卡。

只是卡是邵群给的，他便一直好好的放在钱包里。

去年年末，他去接茵茵放学，那天下雪，景色不错，他便走了一截儿路。

路过一所普通高中，看见门口一个瘦弱的小孩儿穿着薄薄的棉袄，拎着塑料袋捡瓶子，看见他手里有矿泉水瓶，大着胆子上来，“你这个瓶子喝完能给我吗？”

李程秀看向他，那孩子个子很高，眼神清澈又倔强，似乎是他的打量触动了那孩子年少而敏感的自尊心。

那少年看李程秀一眼，转身就走。

李程秀忙叫住他，“哎！别走。”

那少年闷着头继续走，没理睬身后的叫声。

李程秀追上去，一把拽住他胳膊，“我把瓶子给你。”

少年一把甩开他的手，低头在垃圾桶里掏瓶子，“我不要你的瓶子。”

李程秀立刻明白或许是自己刚刚的註视伤害到他了，没再说什么，而是默默地帮他捡另一个垃圾桶的塑料瓶。

那少年看他穿着打扮明显是有钱人的样子，居然伸手帮他在垃圾桶里捡瓶子，这才歪头看他一眼，“不用你帮我捡。”

李程秀笑笑，满眼的温柔和善意，“没事儿，我来接侄女儿放学，反正闲着也是闲着。”

那少年低着头，“谢谢。”

“没关系，其实硬纸板也能卖钱，你去那种中高檔的小区，一般家门口都会堆一堆拆掉的快递纸盒儿，如果是小区刚出售，肯定会有不少住户搬进去，会有大的类似冰箱纸盒洗衣机纸盒扔出来，那个比捡瓶子快。”

“你怎么知道的。”

“我以前也捡过。”

“可是你看着很有钱。”

“我看着很有钱吗？”

“嗯，你看着就像有钱人家长大的，眉毛中间很平展，手也很干凈，像没干过累活儿的样子。”

李程秀有些诧异，五年，原来五年可以把他彻底地改变。

他低头看自己的手，他以前经常做饭切菜其实手上是有很多茧的，这几年也做饭，只是洗碗刷锅或是其他的家务有家里的阿姨做，加上邵群喜欢用好东西，还喜欢尝新鲜，屋子里很多奇奇怪怪的保养品，经常没用完他就要买，他舍不得丢，就拿来擦手，不知什么时候起，他的手就没什么茧了。

李程秀在花坛上坐下，“其实我以前很穷的，我妈病重中风，我初中就退学照顾他了，你现在干的这些捡瓶子捡纸盒儿啊其实我都干过。”

“我不信。”

“骗你干什么，我初中没毕业，大学都是自考的，我都三十五了才开始读研究生。”

那少年依旧不信，只是难捱的生活突然有个人跟他说话也挺好的，否则他脑子里全是医院的缴费单和同学嘲笑的眼神。

李程秀给他看自己的学生证，“你看。”

那少年拎着塑料袋看了一眼，口气里明显的羡慕，“哇，r大。”

“你也可以。”

少年眼神瞬间黯淡了下去，“我都退学了，没机会了。”

“你为什么退学啊？”

那少年看着他，似乎在确认他是真正的善良还是来嘲笑他的，半晌低着头，“我爸骗我同学父母投资，骗了钱，卷着钱跑路了，我妈为了还钱打三份工，太累了过马路被车撞瘫痪了。”

李程秀心里一紧，“那你除了捡瓶子还干别的事儿呢吧。”

“嗯，以前成绩还可以，帮初中生补补课，闲着时候就，反正挣钱的活儿都接，我看你也挺有钱的，你刚才不是说接你侄女儿吗？你侄女儿成绩怎么样？”

“她成绩挺好的。”

“哦，那你们家缺保姆吗？”

“你还会干保姆啊？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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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不会干我学啊，打扫卫生我肯定会，我妈那病房隔壁床那个奶奶就是我照顾的，我看你挺好说话的，要不让我你们家试试，工资少给点儿也没事，我肯定好好干。”

李程秀心里发酸，他自己为人父母，忍不住想这少年瘫痪在床的母亲要是得知自己儿子在外面吃这种苦，心里该有多难受。

“我可以替你接侄女儿，一次十块钱，肯定风雨无阻，大洪水我让你侄女儿脚不沾地，我给她背回家。”

李程秀被他逗笑，“你带我去看看你妈吧。”

“你怕我骗你啊？我带你去那你给我找个活儿干呗，你看着就像好人。”

“好，你要是说的是真的，我肯定给你找个活儿干。”

那少年拎起袋子就带他往医院去，医院的人似乎都认识他，他也乐观的跟每个人打招呼，路过病床，时不时有人给他递水果。

李程秀想，这孩子性格真好。

那少年走到最里面那张病床，床上躺着一个面色苍白，鼻腔里插着引流管儿的女人，手臂上吊着两瓶水，浑身皮包骨，显然已经昏迷很久了，少年熟练的托着凳子在旁边坐下，拿一根棉签儿蘸了水给他妈妈湿润嘴唇，李程秀也照顾过病人，病人嘴唇是最易干的，但床上的女人，虽然面色苍白但嘴唇始终是湿润的，显然是被照顾的很好的。

“妈，我带一大老板来看你了，老板要给我找活儿干。”

李程秀一面心痛于这少年的遭遇，一面觉得他像一颗风吹不弯的青竹。

他和他有什么区别呢？他比自己勇敢，他敢抓住生命中的每一个机会，不论结果怎么样，他愿意去开口，他愿意去尝试。

他这辈子最缺的就是勇敢，他忍不住去想，如果年少时，他敢拒绝那些像他发出嘲弄的眼神的人，结局是不是会不一样。

李程秀去楼下吹了一会儿风。

那少年追上来，笑瞇瞇问他，“老板，给我找个活儿干吗？”

李程秀望着他，“你回去读书吧。”

那少年皱眉，半嘲讽的口气说，“我读书你给我出钱？”

“嗯，我给你出钱。”

“我缺的不是读书的钱。”

“我知道，你妈在医院的医药费我也给你出。”

“你知道要多少钱吗？”

“多少？”

“住院费加药钱，每个月一万两千多。”

“我给你出。”

“我不信你的话，如果我真的回去读书了，我现在接的活儿就全断了，万一你突然反悔了，我再退学回来想找活儿根本找不到。”

李程秀想了想，“这样吧，我给你预缴。”

“你为什么帮我出钱？”那少年突然戒备地看着他，“你家里是不是有人缺肾缺眼睛，你想要我的器官？”

“…….”李程秀被他的脑回路弄得哭笑不得，“我跟你说过，我以前也退过学，走了很多弯路才有今天，我不想你也走弯路。”

那少年头脑清醒，自从他爸圈钱跑路，他被多少人骗过，他昔日最好的朋友说帮他找了家教，结果是把他骗去同学家里羞辱，他不再信任何给他承诺的人，他只信结果。

“那你现在能帮我交钱吗？”

“能啊。”

李程秀跟他去一楼大厅，那少年生怕他后悔似的，几乎是用跑的，报了名字，护士说你妈妈下个月要做颅骨手术，一共十万，做还是不做。

那少年几乎一瞬间眼睛就红了，看向李程秀的眼神像淋了大雨的小狗。

李程秀掏出卡，语气温柔而坚定，“做，再预缴二十万的治疗费。”

那护士也吃了一惊，孙屿临她是认识的，每个月都迟缴费要催的，这次竟然来预缴了。

李程秀递出去的卡是邵群给他的，他自己的卡里没那么多钱。

孙屿临听见缴费成功的出票声双目发红，望着李程秀，带着强忍的倔强的哭腔，“谢谢你。”

李程秀把单子给他，“不客气，你什么时候回学校，我送你回去？”

孙屿临在缴费单后面低头写着什么。

李程秀低头一看，原来是欠条儿，孙屿临递给他，“我以后一定还你，如果我有钱我一定十倍百倍的还你。”

李程秀收下欠条儿，问护士要了张纸写了一串儿号码，想摸摸他的头，发现这小孩儿比他还高，改为拍了拍他的胳膊，“好，你好好念书就行，我还要去接我侄女儿，你回去陪你妈吧，有事的话可以给我打电话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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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天回家，李程秀第一件事就是跟邵群说这个，毕竟刷了三十万还是要报备的。

“我今天刷了三十万，我就是看那小孩儿可怜，我银行的钱存了定期一时半会儿取不出来，我约了明天去取。”

邵群收到短信了，原本很高兴的，但李程秀小心翼翼跟他报备的样子他反而来火了。

“取出来干什么？”

李程秀感受到邵群不快的语气，立刻禁声了。

“取出来把钱还我？”邵群的声音隐隐含着怒气。

李程秀倒了杯水推过去，“你要是不要我就不去取了。”

邵群能感受到李程秀明显的讨好，一把拽过他的手，“你什么时候花我的钱能理直气壮的！”

“家里吃穿平时不都是花你的吗？”

邵群生气的把人拽到腿上，“我们过日子你跟我算这么清楚干什么！你要不要弄个账本记下来！”

李程秀坐在他腿上没说话。

邵群瞪着他，吼道，“李程秀！你还真有账本啊！”

李程秀捂着耳朵，“我耳朵现在好了，你别这么大声儿。”

“我是会计嘛，会计记账是良好习惯。”

邵群让他气笑了，又恨又无奈，“你到底什么时候能学会理直气壮的花我的钱。”

李程秀望着他，双手搭在他肩膀上，“我没有花钱的地方啊，我今天不就是理直气壮的花你的钱吗？我遇到那小孩儿的时候，我心里特别有底气，因为我知道不管他妈妈病的多重，你卡里的钱肯定够我刷，这样还不算理直气壮啊？”

邵群的表情终于明快了一些，“那你刚才还要取钱还我？”

“那我就不取了，你不是说让我坐在楼上撒你的钱玩儿嘛？我今天就是在撒钱，只是把钱撒到有需要的地方。”

邵群搂住他的腰，笑道，“你想撒哪儿撒哪儿，想撒多少撒多少，不够了我就努力挣。”

“可是我没什么要花钱的地方，我每天都住在家里，现在连那些贵的营养品都是大姐姐夫他们买。”

他确实没有花钱的地方，现在连茶杯的玩具都是邵将军亲手做的。

李程秀想起这段往事，被锅里的热汤熏得鼻酸。

沙发上，邵群和丁小伟一人抱着一个孩子冲着电视里的足球激情昂扬的喊“好球”！

他对邵群的爱像蒲公英的种子，撒向每一个他们走过得城市，邵群在他眼里有无数个样子，幼稚的，霸道的，可爱的……

每一个模样都被他深深烙印在脑海，他的账本上记着的一个个小数字。

三月二十八

车厘子 378元

车厘子 499元（邵群嫌车厘子不甜）

车厘子768元（邵群嫌车厘子不太酸）

草莓 290元 （邵群又想吃草莓，真难养）

三月二十九

羊毛衫 19800（邵群说这个颜色好看）

领带 36900（我这个月接的广告钱都被他霍霍没了，下半年再给他买）

四月十七

领带 29888（邵群说他喜欢，我要不要再接两个广告呢）

……

……

……

等他老了，翻开他的账本，每一页上都写着，亲爱的。

邵群没有账本，但他的每一个决定，也写着，亲爱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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